古文名篇鉴赏（8）

【8】《马说》唐·韩愈

原文

世有伯乐，然后有千里马。千里马常有，而伯乐不常有。故虽有名马，祇辱于奴隶人之手，骈死于槽枥之间，不以千里称也。

马之千里者，一食或尽粟一石。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。是马也，虽有千里之能，食不饱，力不足，才美不外见，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，安求其能千里也？

策之不以其道，食之不能尽其材，鸣之而不能通其意，执策而临之，曰：“天下无马！” 呜呼！其真无马邪？其真不知马也！

鉴赏解析

一、托物寓意的深刻构思

《马说》是韩愈借物喻人的经典论说文，通篇以千里马与伯乐的关系为核心，将人才比作千里马，将识才者比作伯乐，尖锐批判了封建统治者埋没人才的社会现实。文章开篇以 “世有伯乐，然后有千里马” 的论断振聋发聩，表面看似违背唯物逻辑（千里马本应先于伯乐存在），实则以警句形式强调识才者的稀缺性。这种 “本末倒置” 的笔法，实为对当权者昏聩的辛辣讽刺 —— 不是天下无才，而是缺乏发现人才的慧眼。

千里马的悲惨遭遇贯穿全文：“祇辱于奴隶人之手，骈死于槽枥之间”，既写出其被埋没的屈辱，也暗喻志士在平庸环境中郁郁而终的命运。文中 “食不饱，力不足，才美不外见” 的细节描写，将人才因待遇不公而无法施展抱负的困境具象化，引发读者强烈共鸣。

二、层层递进的逻辑批判

文章结构严谨，论证层层深入。首段提出 “伯乐不常有” 的核心矛盾，次段从 “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” 的角度分析千里马被埋没的直接原因，末段以 “策之不以其道，食之不能尽其材，鸣之而不能通其意” 的排比句式，将统治者的愚昧专横推向高潮。

作者尤其擅长通过对比强化批判力度：千里马 “一食或尽粟一石” 的食量与 “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” 的无知形成鲜明对比，凸显人才需求与供给的错位；“执策而临之，曰‘天下无马’” 的荒谬言行，与千里马 “才美不外见” 的现实构成强烈反差，揭露当权者既不识才又推卸责任的丑态。

三、情感与语言的完美融合

韩愈的文风以 “气盛言宜” 著称，《马说》虽篇幅短小，却饱含郁勃不平之气。文中虚词的运用极具感染力：“也” 字的反复出现（如 “不以千里称也”“安求其能千里也”），形成一唱三叹的节奏；“呜呼” 的感叹与 “其真无马邪？其真不知马也” 的反问，将作者的愤懑与无奈推向顶点。

语言简练而不失生动，如 “策之不以其道” 的 “策” 字，既指鞭打千里马的动作，也暗喻对人才的不合理驱使；“鸣之而不能通其意” 的 “鸣”，既实指马的嘶鸣，也象征人才的申诉无门。这种双重隐喻的运用，使文章在有限的文字中承载了丰富的内涵。

四、历史背景与现实意义

《马说》写于贞元年间（795—800），当时韩愈三试吏部不第，三次上书宰相求擢用均石沉大海，长期困顿于幕府，深感 “伯乐不常有” 的悲哀。文中 “千里马” 的遭遇，正是作者自身怀才不遇的写照。这种对人才困境的深刻洞察，使文章超越了时代局限，成为中国古代文学中批判人才埋没的经典范式。

在现代语境下，《马说》依然具有启示意义：它提醒我们，人才的价值不仅在于自身能力，更需要合理的制度与识才者的支持。正如文中所言：“其真无马邪？其真不知马也！”—— 如何打破 “不知马” 的困局，至今仍是社会发展的重要命题。

五、文学史上的经典地位

《马说》作为韩愈 “古文运动” 的代表作之一，体现了其 “文以载道” 的创作主张。文章以寓言形式说理，既避免了生硬的说教，又增强了文学感染力，被后世誉为 “尺幅千里” 的典范。明清文人如茅坤、吴楚材等对其评价极高，称其 “淋漓顿挫，言之慨然”“通篇两用‘不知’字，有千钧之力”。

这篇短文不仅影响了唐宋散文的发展，更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中关于人才观的重要文献。从龚自珍 “我劝天公重抖擞” 的呐喊，到现代对人才机制的反思，《马说》的精神内核始终闪耀着思想的光芒。